弄雪_相忆深 首页

字体:      护眼 关灯

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

   相忆深 (第3/6页)

  今夜无雪,路旁积着一堆堆灰暗的、骯脏的泥沙盐雪,相隔丈来远的一支支孤寂的路灯,勉强地散发出一度度残弱凄惶的灯光,冷得真没意景,也最易使人心直往下沉。我不怕严冬,只要冷得有景致;正如我不惧人生有蹂躏,只要苦得有意义。

    十五年无处倾诉的衷曲,无法斗量的挚爱,无人与共的幽情,何尝不是折磨。然而,我总还觉得踏实,心里始于有个寄托。只懂吃甜的,岂是食家?只有坦途,算什么人生?十五年,在我的生命中还能有多少个十五年?我不知道。我只肯定在往后的不论多少个十五年里,我还是甜的、苦的、酸的、辣的一起尝。只愿欢乐时别忘形高歌,悲苦时休灰心惆怅便好。

    我没见他两个多星期了。我知道他常到图书馆的地库,常出没于艺术系大楼,我就绝迹于这两度热门地方。他知道我惯常到学生的合作社午膳,我偏跑到麦当奴食店去。

    虽说是不怕涩,我还只愿默默地躲在自我的天地里承受,正如这十多年来一样,又何必一定要在那比清溪还净,比晴天更期的眸子里抖擞。

    我承认自己有多矛盾,还记得赴美前,霈紧握着我的手,不置信却又无可奈何的问我:

    “难道你远涉重洋,跨山越岭,为的只是看他一眼?悠长的岁月不能使一个人什么也没变,更何况…”

    包何况我未必找到他,也不知如何去找他。纵使找着了,又如何?我们之间没有金玉的盟誓;纵使有,又如何?像他这样的人,得着他的女孩子除了感恩,难道还能自私吗?但,当时,我还是对霈的问题认认真真的点了头,然后说一声再见。

    咬了咬下唇,别过年迈的父母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踏长云,过山岳,人海茫茫,插着美国旗的土地有多广,我的心志有多坚,就只为寻着他一见?三年时光流逝,今天,我寻着了,跟着就是躲着、避着。谁说人生不是奈何与矛盾的交织。此际此时,还能要我如何?难道还奢望他背着妻儿为我营上金屋一所?我们之间没有金玉的盟誓,纵使有,又如何?又如何?

    “刷”的一声,一辆汽车煞地停在我身旁,差点没有把沐浴在沉思中的我吓个胆碎。头一抬,触着了刚把头伸出车窗外的他。架了眼镜的,稍为显得老成,但总还算是个使人近乎难以置信的年青教授。那挺直的鼻梁承托着眼镜的重量,益发觉得笔挺、有力。醉人的笑意荡漾在嘴角唇间,衬托起清亮的嗓子,教我顿时呆住了好一阵。

    “要上车来吗?”他重复着问话。

    “不,谢谢了。还只有一会便到家门。”我的笑容定是僵硬得像冷凝在冰雪底下。

    “外面很冷。”他好像没听到我的答复,把车门打开了。

    我那双永远不会跟自己合作的脚,很快地便踏进汽车里。

    原只是两分钟的行车路程,在我的感觉上像两个世纪,尤其是谁也没开口说话,车厢内的空气不觉得比车外温暖多少。

    “最近很忙吗?十多天没有碰上你。”本来是关怀的问候,但经过他的嘴,永远显得那般随意、无奈和不经心。

    “还是老模样。”我笑笑,眼角触到他优美的侧面轮廓。

    “漂亮的女孩子应该是忙碌的。”他把车子停在我家门前,回过头来,摔去额前那绺松散散的头发。

    我无言。从心底绽出了多年来少有的微笑,真真挚挚的甜笑。

    “你小时候真不是现在这样子。”他定神的、毫无回避的、任情的在我脸上浏览“那时,你眼睛很小,瞇缝起来,很难看,而且总难得笑一笑。”

    “就像天要塌下来的紧绷着脸,是吧?”我的笑意更浓。

    “你不怪我这样无礼的肆意批评?”

    “那是对现在的我的恭维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到美国来?”

    好狠的一个问题。我的笑意隐埋了。他那深沉的眼神像穿透眼镜玻璃般要穿透我心深处。要我向他撒谎,我不忍;要我从实招来,又教我如何启齿,何必在今天、今时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送我回来。”我拿起了放在膝上的书簿。

    “你不请我到尾于里坐坐?”

    “太晚了,改天吧!””

    “那么,明天中午我在学生会的合作社和你午膳。”

    看看他把车子开走后,回到屋里来,过我那惯常的、无眠的夜。

    (三)

    学生会的饭堂座落在湖边,每年五月到十月,楼下露天的座位,准不愁空着,纵不是午饭的时刻,也可以清茶一杯,或是咖啡一壶,坐在那儿,仰蓝天,浴和风,对碧湖,看泛舟。何处不是美景,举目尽是闲情。严冬,桌椅就只得萧条孤寂的躺着,带了满身白雪。谁不往屋子里钻?三文冶夹杂雪片,算什么味道?热汤挣扎在寒风中,送到肚子里时,好难受的半凉不冷的滋味。

    二楼饭堂的靠窗角落是我午膳的小天地。几幅中古时代欧洲帝王的暗色油彩画像挂在镶墙的木板上,衬托着天花板垂下来黑铁色的旧款吊灯,这儿有它的韵味。热腾腾的汤端到自己跟前,才啜了一口,对面椅子上也就不出所料地给人坐了下去。那一口汤,滚流在脾胃之间,溢出一股柔然暖流,温热热的从小肠直冒上胸际,再凝聚脸庞。

    “你快要瘦得剩下一把骨头了,每天都只一小碗汤,难道除了它,你不能吃些什么其它的?”少见他眉峰相聚。

    “像你吃得这么丰富,”我瞧瞧放在他面前的托盆,托盆上有一碟烧牛rou伴薯泥,杂色的蔬菜沙律。加上一片厚厚的朱古力奶油蛋糕,旁边是一杯加了奶的咖啡“还不见得长上一身rou。”

    那正要往嘴里送的沙律停在半空,骨碌碌的眼珠儿瞟了我一下,满含善意的懊恼。

    “我只想证明体重与食量不一定成正比,甚至不一定有关连。”我吃吃笑,像打了一场胜仗。

    “你小时候嘴笨得很,捞捞叨叨好半天都不知所谓。没想到大了,一张嘴比锋刃还利。”

    “你没想到的事情可多着…”

    “真的吗?可否请教?”一点不含糊,嘴角一提,笑得醉人,笑得狡猾。看着我征了一下,他便学着我轻咬下唇。双眼一眨,散发出熠熠光芒,织成一度无形天网,岂容带着隐情的我轻易
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

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