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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(第2/4页)
把她送走,我一个人走回来。路不近,但是我想清静一下子。以后我真要失去小令了?我不知道。不过在我们之间必然有重重障碍。她开始了另外一种生活,会认得一些新的人,与我的距离越拉越远。
那么我这方面呢?mama一向不喜欢林太太,没有人喜欢她。大家都觉得她害了林先生,现在又害了小令。她们的环境是越来越坏了,适才小令穿的衣服,也是旧的,人长高了,衣服就绷在身上,看上去不自然。我相信她们没钱。她去做舞女,也有一百个不愿意,但是别人看法如何呢?一般人对舞女的眼光,也就是那样了。
小令很明白,她说难怪,我也说不能怪她母亲。
以后难道真的不能再见了?要找这么一个清纯的女孩子,并不容易,我就是喜欢小令这一点。我只比她大三岁。我可以帮她什么?我觉得世界对她不公平。
一年前她辍学,我便生气,因为她功课很好。
母亲想帮她交学费杂费,林太太一口拒绝了。
如今看来,她们是早有计划的?我不该这么想吧。
做人谁不想向上?她们一大半是无可奈何。不能看低她们。
以前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与她分手,我们有的是时间。是的,我总觉得我们有的是时间,怎么可能呢?多年来的老朋友,就这么分了手,她不舍得,我也不舍得。
那天我们就谈到这里,各自回家了,有什么好说的?
环境若是如此,我们只好就范,我感觉到现实的残酷。
到了家里,mama说:“你跟小令出去了,我知道。”
我看了母亲一眼,拿起了报纸,低头一张张的翻着。
家里点火炉极和暖,佣人给我递上了一杯茶。沙发是新换的。为了要过年,mama身上也是新的丝棉袄,电视机轻轻的发着声音,父亲背着我们在看电视。
是的,我有一个幸福的家。太幸福了,不十分觉得。
这么幸福,又怎么明白林家呢?小令要做舞女去了。
mama低声说:“我前些日子听说林太太要逼小令去做舞女。”
“谁说的?”我反感的问。
“牌桌上那些太太们说的。”
“闲着没事,什么不好谈?为什么把人家的名字放在嘴里糟蹋?mama,我劝你以后也少去打牌。”
“是不是真的呢?”母亲问“她今天没说什么?”
“舞女也是人呀,mama。”我说。
“但是孩子,她们是危险的人,你应该知道的。”
“唉,mama,”我说“我不去犯人,人家怎么来犯我?”
“染缸。你听说过染缸没有?一个女孩子,再纯一点,跑到那种地方去混几个月,也变坏回来了,否则人家为什么称做舞女为‘下海’?”
下的是苦海,自不会错。小令还没去舞厅亮相,mama那一套已经来了,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?我不相信。
“你听mama的话,以后别见小令了,好不好?”
我看着母亲的脸,她又惊恐又担心的神色,使我有种错觉,她把小令当作吃人的老虎了?怕成这样子,我惨然的想。然而小令,如果今天她见到小令,她会怎么想?小令只是一只待宰割的羊,一点能力也没有。
“你想想这种家是什么家呢?”母亲说“为了钱叫女儿去做舞女,我是饿死也不干的,林先生死不瞑目。”
我叹了一口气。难道林家两母女非得饿死了,林先生才瞑目?这个世界,人总得挣扎着活下去,保持空白的清白有什么用?母亲会明白吗?她不会,她又没饿过肚子,她怎么晓得穷了饿肚子是什么样子?人穷志短,向人伸手终究是难,不如想一条出路。
我缓缓的说:“是的,小令要做舞女了,她说的。”
“唉呀,”mama脸上变色“好好的书香世代…林太太实在不像话了,实在不像活了!”
“是小令自己愿意的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是她愿意的。”
“不会的,那孩子我还看得上眼,她不会的!”母亲说。
“她亲口说她愿意的,她母亲逼不了她,只是她听话。”
“我看错了这孩子?”mama喃喃的问“不会吧?”
我觉得无法与母亲沟通。我站起来,走回自己的房间去。
反正小令是要做舞女了,自愿与被逼有什么分别?
只是世人爱看戏,但凡被逼的,更有哭哭啼啼的一番热闹,场面更火辣刺激一点,那个母狗不如,逼良为娼的母亲,更值得在牌桌上被众人唾骂。我可以想像得到陆太太、任太太、戚太太在那里悲天悯人的语气…“…发财!唉,越来越不像话了,林先生说什么都还是个大学生,怎么女儿沦落到火坑里去了?活该!当年谁不劝他,怎么娶个舞女…嗳嗳嗳,我三番!三番!”
这种太太就这样,有事没事,把人家的名字放在嘴里细嚼,作出其味无穷的样子。
我和衣躺在床上翻个身,这世界算什么呢?
我忽然明白,为什么小令会毅然下海去做舞女了。
反正她的命运,在没出生之前就已经定了,当林太太嫁林先生的那一天,就定了。
大家都在等他们倒霉…“看,不听我们劝,迟早而已。”
结果他们的确是等到了这一天,林家没落了。
他们也没伸一只手出来帮帮忙,就冷着脸笑。
笑贫不笑娼哪,有什么好说的?小令走上了这条旧路。
mama老是误会我与小令有什么,其实我们有什么呢?
我们不过同过几年学,自小一块长大,我视她如meimei。
她有苦处,找我诉诉,我不能安慰她,她心也宽一点。
将来,将来我还是要去看她的。有什么不对呢?她是舞女,我是大学生,又怎样?我看不出分别。
只要她肯见我,我就能见她。
至于mama怎么想,我实在作不了主,她担心过了度。
即使小令是个大麻风,也能请医生,进医院。
她会需要我的帮助。一个人不能见死不救,这是我的想法。
那天我没有睡好。
一夜都在做噩梦,忽而看见小令在舞场起舞,忽而看见她在哭,牛鬼蛇神的闹了一整个晚上,耳畔都不清静,早上一看钟,八点三刻,只好起床上学,想到昨晚两点半才睡着,今天又得去撑着上课,很是厌倦。
小令呢?小令可有回想到以前上学的情形?
她成绩好,人聪明,做事不含糊,是一个好学生。
她有没有怀念过去?
像我这样,自小中了“书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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