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榴图_第四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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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四章 (第4/4页)

顾客会乐意知道那些色彩悦人的作品出自一位漂亮年轻女画家的手。

    老人问:“满意吗?”

    勤勤缓缓转过身子来,轻轻一笑,这个姿势她已练过多次,相当熟,但又不致于熟得油掉,看上去真是舒服。

    “这样的机会,不是每一个年轻画者可以获得。”

    “英国口音,”辜更轩笑道“会令很多人着迷。”

    勤勤笑笑。

    犹太人一直喜欢与中国人为伍,许是他们看到两个民族间太多的共同点:聪敏、勤力、优秀、苦难。

    不知道捧起多少华裔艺术家,自建筑师到服装设计师、画家…各种各类都有。

    奔更轩说:“回去休息吧,好好为明天准备。”

    勤勤渴望淋浴睡觉。

    她偕张怀德离开辜更轩画廊。

    在大房车里她怔怔看着街上风景,车子穿过中央公园往回驶,因为疲倦,所以她没有表情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张怀德问。

    “想家。”勤勤答。

    张怀德不置信地笑,长年出门的她,到处为家,无家可想。

    奇怪,勤勤想,连王妈每一个姿势都清晰起来,她愿意见到她。

    然后勤勤知道,这是怯场的表现。她不愿意打这场仗,她想回到旧日安乐窝去,那里有与她厮混到天荒地老的人,有她熟悉的气味。

    但整件事逼了上来,她若放弃这出人头地的机会,实在太过折堕。

    非提气往上爬升不可。

    回到公寓,勤勤已经准备休息,但是檀氏一班幕后人员也已经赶到与张怀德会面。

    他们是监制、导演、美工、灯光、服装、摄影,而文勤勤,是演员。

    最轻松是她了,还想怎么样。

    她睡着了。非常非常内疚地睡。因为这个画展并非画展,而是商战。

    但是勤勤告诉自己不要紧,这是良知,很快就会磨灭。

    醒来的时候,勤勤有种日夜不分的感觉,呆半晌,才搞清楚身在异乡为异客。

    她庆幸这只是短暂的旅游,数天后可以回家,只希望檀氏不要突发奇想,把她拘在这个城市做一年功课。

    想想都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勤勤又发觉她的潇洒度不如她想象远矣。

    她起床,披着浴袍,打开窗帘,研究一下是日是夜。只见天色苍茫,分明是一个黄昏,恐惧自她心底悠然而生,勤勤吞一口涎沫。

    “看你好像睡得极甜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她转身,檀中恕站在门口。

    勤勤意外惊喜“你几时到的?”

    “你做梦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勤勤一听这句话,有点觉得被唐突了,这是一句玩笑话,他与她已经到可以随意谈笑的地步了吗?抑或是她轻佻在先,像,披着浴袍见人。

    她涨红面孔,僵立床边。

    檀中恕也自后悔把话说造次了,但追也追不回来。

    是他糊涂,檀中恕连忙退出客厅去。

    勤勤急急换上衣服,她死性不改,死心塌地想穿运动衣与羊毛袜,终于不敢,套上一条黑色连身裙。

    又用清水洗一把脸,啊,在勤勤这种年纪,清水已经是足够的美容品。

    她张望一下,看到茶几上有比萨盒子,搭讪说:“肚子饿了。”打开盒子,取出一角冷饼,咬了一口。

    檀中恕站在窗前看公园大道的车水马龙,闻言答:“我同你出去吃。”

    勤勤的致命伤是馋嘴,马上答:“好,”又犹疑“张小姐到什么地方去了?”

    “在会场,一会儿我们去看她。”

    晚饭时候勤勤说得比较多,香槟酒往往有这个效用。

    “我们通常是被逼精明起来的,一点意思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家父到最后几乎欠债,但是没有人比他更懂得金钱真正的意义。”

    “我可以数得出有多少前辈当年受过他的资助,不过又有什么意义呢,那些人在家父过身之后,都不愿意承认与我们是相识。”

    檀中恕缓缓答:“不久将来,你亲戚与朋友数目肯定会骤然增加。”

    他说得这么含蓄,勤勤忍不住笑起来,她太明白了。

    “你呢,你亲友数目多不多。”她想起如意斋的瞿母过了多年还珍藏他的照片。

    檀中恕笑一笑“我又不是即将成名的画家,没有这种烦恼。”

    勤勤看着他,想问一个问题,但即使有香摈助兴,也不便开口,他十只手指上,并无指环。檀中恕全身不戴首饰,只配一只腕表。

    “你在想什么?”

    “酒醉饭饱,要开始做事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出发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能否步行一会儿?”勤勤又再央求。

    檀中恕看着她,忽然很温柔很温柔地说:“好的。”

    夜晚清冷,勤勤披着一件羊毛斗篷,与檀中恕并肩而行。

    檀中恕老是觉得鼻端有股清香,又说不出是什么。

    也许只有一个解释:一个人愿意醉起来不可救葯。

    勤勤说:“明信片上所有的名胜全在这条街上了。”

    车子贴着他们缓驶。

    走了十分钟左右,檀中恕停下脚步,劝说:“上车吧。”

    勤勤点点头。

    在车上,檀中恕了解地说:“令尊过世后,很吃了点苦吧?”

    勤勤点点头。

    大学三年苦苦挣扎,每个学期都不晓得下年度学费从何而来,心里却约莫懂得挨不过这几年更加没有前途,于是什么帮补的途径都走遍,她甚至做过杂志的摄影模特儿,借此,才走进出版社工作。

    她的确是美专学生,并非混充假冒。

    谁知檀中恕笑笑说:“细节并不要紧,一个人要是成功了,谁会去细究他的出身。”

    成功成功成功,唉。

    檀中恕忽然转过头来“要是我没猜错的话,你是有野心的。”

    勤勤不能反对,她沉默。

    有所求便是有企图,心中有事,便易为人所乘,遭人利用。

    这是危险的一件事。

    勤勤说:“真不幸我不像家父恬淡宁静澹泊快乐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能像你父亲,他有一位开纱厂的父亲,你没有。”

    勤勤哑然失笑,不禁释怀。

    “少壮的时候,我的野心比你更大,迹近狂妄。”

    勤勤看他一眼“你做得很好,将之全部纳入正轨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法子,被人驯服了。”

    勤勤十分诧异,他这两句话说得荡气回肠,分明到如今还念念不忘彼时温情。

    “是一个动人的故事?”勤勤问。

    “身为主角之一,当然认为动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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